vol.186
托起生命尊严的“摆渡人”
  •   在这里,所有的人世无常都变成了一个安静的模样。
      北京密云远郊,渐次开阔的视野放大了冬季的清冷,在第一场雪之前,寒风已然入境,落叶飘进红门青瓦的中式四合院,平添了一丝萧肃的气氛,这样的环境描写是很多媒体报道的开场白,恰如其分地透出一种“边缘感”。
  •   拜访者纷至沓来,会时不时地、谨慎而又不失礼貌地打破这里的平静。尽管相久大并不擅长于迎来送往,但显然他已经适应了这样的节奏,“媒体的力量真挺大的。”
  •   这里是相久大创建的植物人延生托养中心,被视为大陆第一家也是目前唯一一家专门安养植物人的机构。这个“标签”对相久大来说,成也在它,难也在它。
  •   “最难的就是资质。”植物人的状况很尴尬,不被认可为残疾人,游离在社会保障体系之外,对他们的照料也不被视为“安宁疗护”的一部分,所以,创建这样一家机构,资质的认定都成了问题。
  •   密集的曝光带来了社会关注和有关部门的支持,他不再是孤军作战。就在到访的前两天,相久大刚刚拿到了来自民政部门的批文,这家曾经“身份尴尬”的托养机构终于有了“官方认证”。“去年5月提交的申请,主管单位由原来的残联变更为民政部门,今后有了养老机构许可备案,就能够享受一些优惠政策。”
  •   最难的开头似乎就要过去了。“卖了一套房,抵押了一套房,500多万吧。”2014年,为了开办这个植物人托养中心,相久大辞去了北京一家公立医院神经外科医生的职务,当时的他没想到会投入这么多。
  •   人过四十,人生的可能还有多少?换一条赛道,不得不说是一个“高风险”的决定。“有一些综合原因,想干点事儿,但主要是当神经外科医生的时候,接触到很多植物人和他们的家属,感到他们很需要专业的照护。”
  •   他没有长发披肩,没有奇装异服,反而言语亲和,随性洒脱,但相久大的所作所为却仍让人感到,骨子里的执着与理想主义不负当年那个热爱摇滚的“叛逆”少年。秉性难改,他在最安静的角落找到了摇滚精神的落脚处。
  •   对植物人及其家属而言,现实窘境就摆在面前:他们离不开专业的医疗,但又不再是传统意义上医疗所服务的对象。根据业内专家的数据推测,中国至少有100万植物人,并且在以每年10万人的速度增长。
  •   植物人状态的成因很多,溺水、一氧化碳中毒、车祸外伤、脑血管病等等,不同的诱因加之病患自身的基础病,增加了护理的难度和复杂性。“这里面涉及的医疗知识,不是我一个普通神经外科大夫能认知的。”
  •   为了让到这里的病人得到更精心的照护,相久大硬生生把自己练成了全科大夫、后勤主管、代班护士、对外联络人等多重角色。见到他的第一眼,很难想象这是一名医生。他刚从洗衣室出来,薄毛衣外套着深色的羽绒马夹,半挽着袖口,同一个色系的卫裤上斑斑点点,是洗衣消毒剂留下的印记。
  •   “我对我们的护士说得最多的就是墙上的这六个字,专业、自律、向善。”26个护士要照顾30、40位植物人患者,早晚轮班,监测生命体征、观察病程、喂食、拍背、翻身、洁净身体等等,一刻不能错。
  •   “进入植物状态,更多的是需要专业的基础护理。”相久大不提倡过于感性的噱头,他认为专业的照护、理性的接受,才是对病患和家属负责。
  •   成为植物人的那一刻,生命的曲线会陡然直降,直至触底,这是一个残酷的真相。走进托养中心的病区,在精密仪器监测下的生命体并非都如影视剧中那般静静睡着的模样,他们会打哈欠,会发出声音,也会无意识的抖动,但却难以给家人的呼唤做出有意义的反馈。
  •   在这里,14岁的少年因为一次拉练,人生就被禁锢在床上;26岁的准新娘一夕之间就无法再给予她的爱人以回应;中年夫妻不离不弃,但命运的齿轮却无法倒转;94岁母亲微微的苏醒,却难免留给家人更多的遗憾……
  •   但,“植物人也是活着的人,应该有尊严的离开。”生命在哪一刻才算终结?我们知道如何对待新生,却往往回避正视死亡,而这也是生命的一部分。在托养植物人之外,相久大也积极地帮助家属“度”过心结,正视失去。
  •   从某种意义上说,植物人托养机构的存在对家属的意义甚至要大过托养本身。“他们信任我们,交付给我们,我们也希望他们能回归社会,回归正常的生活。”生命无常,却仍当向前。
  •   “我们的社会是不是应该构筑一种体系,在这个医疗体系中设立一些康养中心,让他们能够集中地受到更专业的后期看护。”向业界呼吁,做数据分析,进行政策研究和建议,为植物人发声,相久大为植物人所做的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平常。
  •   作为一个医学工作者,他不愿陷于感性的窠臼,更愿意看到实效的推动。然而,若无大爱,何以有勇气以一己之力撬动这个被遗落的支点。“我们中心的名字叫延生托养,就是延续生命的意思。尊重生命,不干扰生命的进程,让植物人有尊严的离开,这就是延生的理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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